敛尽春山

日落山水静 为君起松声

春归何处

温暖映衬着寒冷存在就变得弥足珍贵,恰如行经荒芜之地才可体会对生机的热望。游弋在世间的旅途中,有过一场梦:无人踏足的雪野,长时间注视会灼伤双目的白色。坚冰擅自囚我于中央,它们倔强地残留着原为一汪水时的记忆,一些片段变成寒气透过眼皮,再渗入脑髓,我于是得以看见南海鲛人的泪眼,得以倾听北山泉眼的歌声。呼吸像修辞一样困难,盐粒与杨花无异,都会将我深深地埋葬,我身下是长眠未起的土壤,我为它的逃避现世而悲哀;我上方是长年未融的积雪,我为它沦为沉默的帮凶而愤慨;我是——我曾是一个年轻的旅人。以为自己览遍春秋,可与时间相抗衡的旅人,如今伤心且珍惜地做着梦,夜夜无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地是否会施以援手,我从静默走向下一个静默,囚人又何必费力劳神去揣摩牢笼的心思呢!世界的终焉和尽头处,笔直的银丝从白莲之端垂入阿鼻地狱,业火焚身的第一个罪人以疯狂之态奔去,沿着它向上攀爬。私欲聚集成一把钢刀,打落跟随他一同逃生者,也割断了那生命之线,他们再度堕入无尽的赤色血池。犍陀多未能把握蜘蛛之丝,诚然,我非罪孽深重者,默默奢望着大地效法佛陀,从严冬的罅隙递进一枝新柳——彼时我会从我的胸膛中蜕变成一只蝶,稳稳地悬停于柔荑上,归返春的诗篇中去。但,愿望本就出生于长久的苦难,悲剧的巧妙处往往在于造物主打碎愿望,给凄字后平添了一个美字;此番他是否想以我骨作笔,以我血落墨,我是听不到的——毕竟我曾经只是一个年轻的旅人,生如逆旅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只好把万千思绪揉作一枚卵石,投进连光都无法触及的深邃黑暗中,呆滞地下沉、下沉。卵石开口说:“空无中的呼啸声和撞击声,和你孩提时侧躺于枕上听到的声音同出一源,原来是你的鼻息和心跳。所以你无需再害怕那是潜伏于床下的怪兽了,它们本就不存在。”倏然,嘈杂的词句从上方坠落:空桑、食物语、宴仙坛……击碎坚冰的不是柳枝,是一道分割黑白世界的桥。我站起来,向着桥那头异口同声的呼唤、令人熟悉而安心的声音奔去——朝我的家人奔去。


他们在喊我,在一遍遍地唤我啊:少主,少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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